华北野战军序列中赫然列着这样一支劲旅，它的前身，是战功彪炳的晋察冀野战军第2纵队。然而，67军的首任军长名单上，却没有那个本该最响亮的名字，这位被老帅们誉为“红一军团三只虎”之一、朱德亲口称赞的红一师悍将，连刘伯承都争着想留的猛将，在打了十几年胜仗后，竟在军事生涯的巅峰时刻，与军长之位擦肩而过。

他的落寞背影，与平津战场上3纵司令员郑维山的如日中天形成刺眼对照，也与20兵团代理司令员杨得志的高位形成鲜明反差。

“华北最能打”的将士，何以在关键时刻错过？

一战封神，虎将根正苗红

1937年秋风凛冽，聂荣臻率领115师一部深入太行山麓开垦晋察冀这方热土，一支由红一军团精锐改编而来的部队，八路军独立团，便是插向敌后的第一把尖刀。

而独立团的核心主力，正是朱德口中威震敌胆的“红一军团三只虎”之一、根红苗正的红军老底子“红一团”。这柄尖刀的掌舵者，就是时年26岁的团长陈正湘。

陈正湘血海拼杀出的战功，是最硬的资历。仅仅两年后，太行深处的黄土岭，日军“山地战专家”阿部规秀中将亲率精兵，深入晋察冀一分区腹地。

战云压境，晋察冀军区调集精锐，一分区杨成武麾下的一团（陈正湘任团长）、三团，二分区的二团，以及驰援而来的120师特务团，布下天罗地网。炮火轰鸣间，陈正湘亲临最前沿的一团指挥所。

望远镜观察后，他死死锁定了一处不起眼却电台天线林立的院落。前线瞬息万变，战机稍纵即逝！“目标！东南方向独立小院！开炮！”当陈正湘果断的命令炸响，四门迫击炮的怒吼震动了山谷。

此役辉煌战果，是日军自抗战以来阵亡的最高级别将领阿部规秀中将毙命！

消息传到陪都重庆，举国震动之余，关于“谁来执掌那关键一击”的争论也随之喧嚣尘上。前线指挥所里手握望远镜发现目标的陈正湘？亦或后方统筹全局的杨成武？

陈正湘的两位老搭档、晋察冀老将王平上将与孙毅中将，多年后仍难掩愤慨。王平在其著述中秉笔直书：“战场上是由正湘同志指挥的。他亲自指挥炮兵击毙日军阿部规秀中将……可是他从来没有因此张扬过。可是有的人却把此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。”

孙毅更是直言：“打死日寇阿部规秀中将，那就是老陈（正湘）亲自指挥打的，并不是别的什么人指挥打的。”

一位能力过于耀眼的战将，在体制中如何自处？聂荣臻倚仗一分区如同心膂，杨成武作为分区主官劳苦功高。陈正湘的军事才华，如同一束过于炽烈的光，无形中让同侪显得黯然，也让体制感到了灼烫，哪怕他本人从不夸耀自己。

资历深厚、能力顶尖、作风低调，这些常人眼中的优势，此时竟成了阻碍。很快，陈正湘被调离一分区主力位置，转任四分区司令员。

这一纸调令，是平衡？是保护？还是无声的限制使用？

1945年的寒冬。11月，晋察冀军区厉兵秣马，陈正湘被赋予重任，执掌冀晋纵队，下辖3旅、4旅。这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兵锋。练兵打仗，陈正湘是行家里手。

这支崭新的力量在他手上飞速淬火，迸发出让兄弟部队为之侧目的强劲战力。然而，辉煌的起点却因一次借旅风波，埋下了苦涩伏笔。

1946年11月，晋察冀主力杨成武麾下的3纵多是由新兵填充，底子较薄。他“让陈正湘给个面子”，提出一个看似等价交换的方案：将陈正湘麾下久经战火的拳头部队11旅调给3纵，而杨成武则将一个刚刚组建不久、经验尚浅的9旅交给陈正湘。

“两家实力不变，只不过是强弱搭配一下”，这是当时的说法。陈正湘顾全大局，更念及杨成武的老领导身份，点头应允。

然而，当11旅如约开拔之后，约定中的9旅并未如约而至。原来，杨成武早已将9旅悄悄打散，零敲碎打地补充到了自己3纵原有的各旅中。

这个面子，成了陈正湘不得不咽下的暗亏。王平在其回忆录中叹息道：陈正湘对此事很有意见，但顾全大局只能忍了。

陈正湘的4纵，只得接受一份“补偿”，以张家口卫戍区教导旅、冀察军区独2旅等部为基础，拼凑起一个新编的12旅。队伍打散了重组，主心骨没有变，军魂没有变。

陈正湘带着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4纵，在华北战场打出了一连串足以载入军史的硬仗。

北拒李文南克罗历戎

1946年12月，满城之战。气势汹汹的国军53军携胜卷来，陈正湘4纵与杨成武3纵联袂阻击。战场见真章：4纵一战吃掉国军两个整团，3纵则歼灭一个团。这场阻击战，为大同、张家口失守的憋屈狠狠出了一口恶气。

仅仅一个多月后保南战役，陈正湘再次亮剑！这一次，他的4纵在没有友邻配合的情况下，如一把铁钳横扫冀南大地。九天之内，连克三座城池！

不仅歼灭了盘踞当地多年的老牌汉奸侯如墉的第5总队，更消灭了国民党正规军及游杂武装总计8300余人。其犀利迅猛、精准狠辣，令整个华北的国军将领为之胆寒。

这一仗的战略转折意义，堪与同年粟裕在沙土集全歼国民党军整编57师相提并论，一东一西，两记重拳，极大提振了各自战场的士气。

实力最为强劲、战功最为彪炳的，无疑是陈正湘的4纵，它已具备成为绝对主力的资格和实力。但现实却透出几分无奈。晋察冀军区的最高指挥聂荣臻元帅，出于复杂的考虑，或许是对出身一分区的杨成武部（即后来3纵的基石）那份特殊的熟悉与信赖，或许是认为这支部队更为“听话、好使”。

本应是军区最锋利一把战刀的陈正湘4纵，反而未能最大程度得到直属指挥与重点强化。陈正湘能力再强，他和他骁勇的4纵战车，也终究需要驰骋在更广阔的疆场，需要高层的战略托举。

1947年中，随着晋察冀野战军指挥机关再次建立，名将杨得志从2纵司令的位置擢升为整个野战军的司令员。而这个关键的二纵指挥权杖，落在了陈正湘的肩上。

位置转换，锋芒未减。在陈正湘的引领下，2纵这只猛虎亮出锐齿。保北、徐水，战火频仍，2纵打出了“不论正湘同志带什么队伍，打仗都是有把握的”声誉。

这场大战中，杨得志指挥南线主力围歼罗历戎第3军是主戏，而陈正湘肩负的任务同样惊心动魄，他手中只有4个旅的兵力，面对的却是国民党李文兵团虎视眈眈的5个精锐师，还附带着一个庞大的战车团！

北拒南援，这是最要命的硬骨头。狭窄的战场空间，兵力悬殊的残酷现实。硬顶？无异于螳臂当车。

陈正湘用小股部队顽强阻击，同时灵活地集中机动力量，在局部一次次突然发力，制造出短暂的、却是极其关键的“以多打少”的时间窗口，打得李文兵团左支右绌，寸步难行。

在不可能中打出可能。他以粟裕式的洞察力预判敌势，又以韩先楚式的果敢迅猛指挥调度，硬生生顶住了李文重兵泰山压顶般的冲击，为南线聚歼罗历戎争取到了最宝贵的黄金时间。

放眼整个晋察冀战场，能将战役指挥艺术发挥到如此行云流水、刚柔并济境界的将领，陈正湘当属顶尖！他的才华，甚至在当年抗战的晋南战场上就曾让一代帅才刘伯承为之动容。

遗憾难免，人生本就如此无常

彼时，陈正湘率部参与痛击朱怀冰部的战役。战后，爱才惜才的刘伯承直言不讳：“想把他留下来”。最终，是聂荣臻元帅“百般不肯”，才将这位心腹爱将又要了回来。

历史没有如果。但清风店的辉煌，已是陈正湘军事指挥生涯的巅峰时刻。命运的车轮，此时已悄然向着另一个方向倾斜。

1948年5月的风，已带上了解放战争胜利的潮气。但对陈正湘而言，身体这座伴随他征战多年的“堡垒”，却到了行将崩溃的边缘。常年的征战生涯，早已将他的身体消磨得千疮百孔。双手大拇指关节全部在炮火中被打碎变形。更折磨人的是，长年累月高强度的行军作战、紧绷神经指挥、巨大的精神压力，让他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。长期深陷失眠泥潭的他，即使依赖大剂量的安眠药，“也每天睡不了2、3个小时”。

1948年的冬寒已然刺骨。这位以钢铁意志支撑着残破身躯的铁血战将，终于支撑不住，不得不在战局最关键的时刻，怀着无限眷恋与无奈，离开了他的2纵，被送往后方休养。

1949年春天，当67军开赴太原城下参与最终围歼阎锡山残部的战斗时，陈正湘仍在后方默默养病。一代猛虎，终究未能咆哮于他戎马生涯的至高舞台。从此，陈正湘彻底告别了作战部队军事主官的指挥席。纵有千般不甘、万般遗憾，也无力再改写。

一直等到1950年10月，身体稍见起色的他，才被任命为铁道兵第一副司令员，转战建设战线。将星终究未能于战场上高悬至将位。